由贫困到小康的见证 ——沂蒙农民裴怀良42年的烟火生活记录

沂蒙山区一位名叫裴怀良的农民，从1980年至今，记下了42年来的家庭收入支出账目。他不仅仅是农村现代社会生活变迁的记录者，还是率先步入小康的先行者和世间真情的见证者。曾经6年都是欠款户的他，如今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幸福无比。

偶然听朋友谈起，国家博物馆为庆祝改革开放30年，曾特意收藏了上海一位普通市民家庭的收支生活笔记。这让我陡然想起同村亲戚、小学初中老师裴怀良的“嗜好”。

他是齐鲁大地沂蒙山区深山沟峪中的一位普通而又有些特别的农民。说他普通，是因为他出生于1950年，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代农民，娶妻生子过着和其他山里人一样养家糊口的烟火日子；说他特别，是因为他高中毕业后在本村中小学担任过13年民办教师，不当民师后，他在边农耕边在城里当“板儿爷”打零工的岁月中，把自己从结婚分家独撑门面的柴米油盐等家庭生活收支情况记得详细完整。通过他42年来的家庭收支账本，我们透视了一个沂蒙山区农民生活的艰辛与甜蜜，看到了一家人的日子芝麻开花节节高的真实生活；透露了乡村由吃穿用度发愁到物质丰裕生活小康的微观世相；读懂了乡村的历史变迁和我们这片热土上勤劳朴实、不断拼搏、渴望美好前程的人们。

裴怀良老两口查阅家庭收支账本，盘算着怎样节支增收。

裴怀良算比较幸运的农村知识青年，兄弟三人中，只有他是当年全镇第一届、村里第一批高中毕业生。上世纪70年代初，那个就业门路窄、“鲤鱼跳龙门”难的时期，他一毕业就被大队干部相中，选拔当上了村中小学的民办教师。

裴怀良所在的费县石井镇莲花峪村曾是“山东省半工半读先进单位”，村党支部书记还代表全县出席全省的扫盲教育工作会议。裴怀良白天教书备课批改作业，晚上担任扫盲班的先生，指导村民识字，自编自导文艺节目，丰富村民的业余文化生活，假期到生产队挣工分，忙得不亦乐乎。他的民师补贴也由2元、4元、8元，一直涨到16元。他是一个在乡村又挣工分又拿工资的知识农民，在物质生活匮乏的农村，找媳妇都容易。

这是裴怀良记录的1987年支出账本明细中的一页。

1974年2月，他与同岁的梁西美结婚，很快小家庭由两口人变成四口人，分灶单过的日子开始捉襟见肘了。为了打理好一家人的生活，从1980年开始，裴怀良就把家里每笔收入支出记下来，一直记到现在。

1980年，裴怀良的家庭收入是161.55元，全年支出61.67元，当年节余99.58元（当年女儿出生，收了部分礼金）；2021年，裴怀良全年收入15043元，支出7760元，节余7283元。2021年收入比1980年收入上涨了93倍。42年间，收入最高的一年是2019年，全年收入16740元，支出最高的两年分别是1991年的8878.6元和2016年的24929元。

乡村中国，农民支出最多的年份是置盖新房、儿女婚嫁、购置大型农机具、购置汽车或治疗大病。裴怀良用不着汽车代步，但他一辈子实实在在地盖了两次房子。1978年，婚后第4年，裴怀良把父母分给的3间茅草石板房，花860元进行了翻新整修；1991年，为准备儿子结婚，在村里新批的宅基地上盖起了5间前出厦的窗明几净的大瓦房。当年盖新房时，农村习俗时兴以工换工，部分小工帮手只管饭不用付工钱，管饭用粮2500斤、食用油60斤，这些都是自家地里生产的，不算钱，这样可以节省一笔支出。他请大工花费3600元，每人每天的工时费为3.25元，建筑材料费用4783.4元；其他烟酒茶糖肉菜等开支一宗。裴怀良除了把自己多年的积蓄都用上了，还向亲戚邻居举债8000元。

2016年5月11日，裴怀良下地干活时忘记了灶间明火，导致房屋失火，损失惨重。这一年对房子重新整修翻盖和治疗腰间盘突出，分别花费8900元和3200元；因自己常年居住的老屋倒塌，不能再住了，当年他还花3000元购置了邻居的一处老年房。这一年，裴怀良又一次成为欠债户。

1982年，教育部门实行并校改革，裴怀良于1983年秋季从民办教师岗位上退了下来。为了种好责任田，他用自家的木料花150元请木匠打造了一辆小胶车，1999年花3600元购置了一台常州牌手扶拖拉机；2021年又花2600元重新更换了拖拉机头。勤俭持家的小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幸福甜蜜。虽然责任田经营得比其他人强，但花钱的地方多，挣钱的门路少。农闲时节，裴怀良便随村里的劳力到临沂城里当起了“板儿爷”，拉货搬家，垒灶台抹墙皮，只要挣钱的活啥都干过，城市成为裴怀良发家致富的主战场。

裴怀良从三十五六岁到六十多岁，前前后后不间断地利用农闲时间到城里务工，每月的收入由初期的200多元到后来的2000-3000元，收入逐步增长。据不完全统计，裴怀良42年间的总收入合计为362599.36元，总支出为243546.86元，节余119052.5元，现有存款约为90238.27元。如果把他的总收入按42年平均，每年的收入约为8600余元。一个农民用40余年的时间挣了近40万元，可谓付出心血和汗水，有拼搏奋斗的艰辛，也有乐观满意的收获。

农闲的时候，裴怀良坐在自己的院子里翻看账本，喜上眉梢。

笔者专程拿着裴怀良的账本来到县国家农调队进行比对。经比对发现，裴怀良所记录的每年家庭收入均比同年度该县国家农调队向社会公布的全县农村居民人均收入要高出一部分，并且42年来的收入增长比例高度吻合。比如，2002年，全县农村居民平均收入2198元，裴怀良的个人家庭收入是8003元（含务工与务农收入，以下同），高出平均数5805元；2015年，全县农村居民平均收入10584.4元，裴怀良的个人家庭收入是14360元，高出平均数3776元；2019年全县农村居民平均收入14683元，裴怀良的个人家庭收入是16740元，高出平均数2057元。

裴怀良生活在全县最偏僻的村庄，但他历年购置家用农具、家用电器的时间却是较靠前的。为了赶集上店外出务工方便，1984年他花了260元添置了一辆大金鹿自行车；同年为增加家庭收入，还花128元给妻子购置了一台鹰轮牌缝纫机，赶四集收布料为乡亲们做衣服。1992年春节前，为方便在自己家中收看新闻和致富信息，丰富文化娱乐生活，花525元购置了一台黑白的熊猫牌电视机；2017年夏天，花1260元购置了一台海尔牌电冰箱；2019年春节前，花405元添置了一台牡丹牌洗衣机；2021年9月，花560元从网上购买了一台破壁料理机和小电锅。

在科技信息就是财富的新时代，上世纪70年代的老高中生裴怀良思想观念并不落伍。他是全村较早安装固定电话的村民。随着手机的普及，常年往返于城乡之间的他，花1200元购买了一部小灵通。不过，他现在虽然换了两次手机，依然使用的是“老年机”，儿子把退下来的智能手机给他用，他说，还是用老手机吧，用习惯啦。

从60岁开始，裴怀良能领到两项国家补贴，一是每年2400元的民办教师补贴，二是不断上涨的农村居民养老补贴，今年到手的就有1800元。老伴也有同样的养老补贴。儿女经常给老两口孝敬物资，加上老两口身体硬朗，土地里还有收益。裴怀良成为农村率先步入小康社会的农民之一。

又一笔收入记在家庭账簿上，裴怀良心中乐开了花。

裴怀良除了靠体力勤奋经营，还靠智慧能力创造财富，干任何事情都有板有眼，是村民羡慕和尊敬的有文化的农民。村里有红白之事，都请他当大执客，他也乐意为父老乡亲服务。夫妻俩生育了一儿一女，儿女都已婚嫁，现在是儿孙满堂。当年儿子结婚时，裴怀良只有多年增收节支积攒下来的10000元的“坐窝水”（指存款），办酒席共花费12000元，收到“份子钱”共计3051元，偿还上借亲友的2000元现款，还剩余1000多元。等闺女出嫁到城里，老两口给闺女陪嫁了1.5万元的喜被礼服和家用电器一宗。孙子外孙小的时候，每逢春节都给他们2元、5元、10元不等的压岁钱，后来逐渐涨到了每人发给50元、100元。压岁钱涨了50倍。2020年，儿子在城里购房时，老两口大大方方地支持了4万元。

乡亲往来彰显世间真情。1987年4月，笔者在农村结婚时，裴怀良老师因与本人沾亲带故，给自己家和媳妇家各封了3元喜酒钱；2019年1月，笔者的孩子结婚，裴怀良又给送来了300元的礼金。这一典型的事例反映的是三十年来，乡亲们往来的人情账表现在经济上翻了整整100倍！社会不断向前发展，人间交往真情延续，亲戚朋友的互相来往集中反映在民间的红白之事上，这也是乡愁乡情割不断理还乱的根本原因所在吧。

裴怀良42年的家庭生活账本虽已泛黄，但他为过好日子精打细算、不断奋斗的实干精神却是显而易见的。裴怀良的这套账本，记录的不仅仅是生活的细碎，更是体现了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中国农民生活的巨大改变。            

 【采访札记】

 乡村烟火生活中的勤奋幸福之光

依据国家公布的权威数据，中国有70万个行政村，沂蒙山腹地的莲花峪村只是其中的一个；中国有14亿人口，有494116万户家庭，裴怀良只是40多万个家庭中极为善通的一户。

  为了“观一斑而窥全豹”，解读中国乡村特别是偏远贫困农村农民艰苦奋斗、勤劳致富、不断提升的烟火生活，了解他们在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和新时代实现乡村振兴大业中的不懈劳作轨迹，反映改革开放以来在各级党委政府的领导和推动下，农村农民发生的历史变迁，我数次回到自己的根脉之地，与曾经担任过自己小学初中的裴怀良老师深度沟通交流。

   为了更全面准确地解剖老农民裴怀良记录的长达40多年的家庭生活账、人情账，我重新阅读了费孝通先生的《乡村中国》，陈贵棣、春桃夫妇的《中国农民调查》，温铁军教授的《八次危机》和贺雪峰主编的《回乡记》等书籍。

  是的，裴怀良的家庭生活收支账让我看得百感交集，浮想联翩，热血奔流，伏案思索。透过那一张张发黄的纸张，精确到元角分的数字和40多年不间断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龙飞凤舞，我大脑中数次把他的现实生活与新闻中报刊书籍中电视电影中的映像和文字对接......是的，我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是你们春夏秋冬昼夜不停地为摆脱艰辛日子的羁绊，挣脱贫困的枷锁而奋斗不止的劳作，让大家的生活宽裕起来，让我辈的腰板挺直起来，仰着头颅，迈着健步，奔忙在祖国的山山水水间。

  中国农民用勤劳的双手，用心血和汗水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把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美丽如画。中国梦，复兴梦；中国人，幸福人。当我们生活在这样历史长河中，我们都是值得为自己点赞、为祖国歌唱的人。

  中国的崛起让世界刮目相看，新农村的战略规划和发展宏图让农民更有奔头，农民的物质生活让父老乡亲笑口常开。

  是的，新时代新长征需要我们共同攻艰克难。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农民不再是贫穷愚昧落后的标签符号。新时代的新生活不是靠敲锣打鼓喊口号得来的，我们还需要勤奋、拼搏、顽强的战天斗地，只有靠勤劳的双手和智慧创新的大脑，乡村烟火生活的灿烂之光、幸福之光、快乐之光才会照耀着我们前进的步伐！

  党的二十大即将隆重召开，父老乡亲们的日子会更加美好。加油吧！

           作者：姜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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